被讨厌的勇气
标题来自一本书,从书中的观点出发,忽然发现自己一段时间以来的思考和经历慢慢穿成了一条线。
《被讨厌的勇气》中断言一切烦恼都是人际关系的烦恼,在人际关系中总是会有烦恼的,无论是看法上的冲突,还是没有很好的回应他人对你的期待,这都是某种程度上的烦恼。怎样去面对这些问题,怎么解决呢。阿德勒给出了一个方法,就是课题分离。他认为一切人际关系矛盾都起因于对别人的课题妄加干涉或者自己的课题被别人妄加干涉。我们可以把所有问题分成别人的课题和自己的课题,那么就只需要解决自己的课题,对于别人的课题我们不需要对它作任何要求,我们仍然可以对别人对我们的看法有所期待,但即使没有如我所愿,那也没有关系。
但在最近的经历中,我发现这种观点在实践的过程中是会遇到一些问题的。他把课题分成别人的和自己的,却没有讲清楚哪些问题的别人的,哪些又是自己的,他没有讲清楚分辨两者的标准。这就像一句话说“有勇气改变能够改变的,有宽容接受不容改变的,有智慧分辨两者的区别”。关键问题就是这种智慧从何而来,没有足够的智慧,这种观点反而会当成一种逃避的借口。你可以说一件事是“别人的课题”而不是自己的,于是就逃避它。
就像我自己最近的经历,在和别人合作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有时候会担心在表达观点的时候“被讨厌“。有时我确实会有一些比较特别的想法,我很容易发现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会导致我们不一定能很好地把项目推进下去。当我发现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会比较强势地把它们表达出来。但表达之后其实我并没有很开心,也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独特的观点而有什么成就感,而是感到不愉快甚至烦恼。因为在表达这些观点的过程中,虽然我只是在针对问题表达,但听上去就像是一直在否认别人,说别人做的工作没有意义。换位思考,如果我自己被这样说,我一定会非常沮丧。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后,我发现其实自己没有一种”被讨厌的勇气“,一方面是担心自己反驳了他人的观点而被讨厌,而更多是担心我自己是不是说的也不对,是不是做法也不够合适。如果用课题分离的方式去思考,就该把表达作为自己的课题,把他人的感受作为他人的课题,但这种分离是无法说服我的,因为他人的感受直接受我个人行为的影响,又怎么能把两者分离开来呢?
从一种角度说,课题分离本就是一种非常理想化的观点。我又想到了另一个理论,就是可以牵扯到西方形而上学的理论。这里说的”形而上学“不是思政课背的观点。而是说,在这个纷繁芜杂的世界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但这些事情都只是表象,在这个表象世界之上还有一个本质世界,这个本质世界是纯粹的、理性的、美好的。表象世界只是本质世界的一个投影,是一种特例,都遵循着本质世界的规律而发展。你只要学习了这个理性的本质世界,你就可以用它来解决表象世界中的一切问题。”课题分离“这种观点,可以说就是一种形而上学。
但是,如果你试图用一种理性的方式归纳芜杂生活中的一切现象,试图用理性的方式解答生活中的一切问题,这一定会失败。因为生活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更多的时候是两者都对,又两者都错的情形。理性的本质世界无非就是一种计算,精确计算出两种选择谁的收益更大。但这是不可能的。在生活中,选择是感性的,你很容易发现,当你做出选择之后,选项本身的价值也发生改变了。这种选择的价值会随着人的经历逐渐改变,或许若干年后,或许某次与人交谈后,又或许只是一觉醒来,这个感性的判断就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是如果你想用一种理性的方式去作判断,即使这个判断是我自己作出来的,我也无法信任自己的判断,我会对它产生怀疑。这反映了一种理性观念在感性生活中的不适用,当试图用理性的方式去理解感性世界的时候,会有很大的障碍和困难。试图用理性的模型去拟合感性的世界,这一定是欠拟合的。
那么怎么办?说到这里可以再说说一个比喻:把人的生活比喻成骑象人骑着一头大象。人是理性的,代表了人的意志,而大象是感性的,代表了人的身体,代表了人每天都在做的事。人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大象不知道,人不能直接告诉大象要去的地方,大象不听,大象是遵从本能的。那么人该怎么办呢,人能做的就只是引导他。是不是人就控制不了大象呢?不是的,大象很笨,听不懂人要去哪,但也正是因为大象很笨,所以骑象人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小技俩,引导它自己走向目的地。但另一方面,骑象人能做的也只是引导。被讨厌的勇气中有一句类似的话,你只要把马儿带到水边,但不要强迫它喝水。这和人和大象的关系是一样,你不能要求它什么,也不必抱有强烈的希望。
这里其实包含了两种理性,一种是认知理性,一种是价值理性,我一直说的理性其实是价值理性,就是在用理性的标准作价值判断。价值理性没有用,但认知理性很有用。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感性的,你知道你的身体是一头大象,你既然知道大象遵从本能,那么你只要用食物引导大象,就可以大致控制它行走的方向。你不能因为理性无法解决感性问题你就放弃理性,而是你的理性让你认识到这个问题之后,要用理性找到一种方法去引导感性。一切思考都是从理性出发的,如果放弃理性,那么连这些思考都不会存在,更遑论引导与控制呢?
我觉得可以从一些原则开始,即在认知理性方面先作出一定的引导:
- 思维方式:先想自己的问题,再想别人的问题
- 逻辑:不要逻辑跳跃,跳跃就容易出错,跳跃别人就不容易发现你的错
- 表达方式:保持谦卑,平等交流
- 观点:温和不偏激,提出之前就要有被否认和质疑的准备
其实想想我总在团队中扮演的是一个一针见血的,容易看到问题本质的人,这也是在顺应他人对我的一种不合理的期待?我是否也有时候也不必遵循这种模式,而是也暴露一些问题给别人看,把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甚至漏洞百出、没有经过完整思考的想法,是不是也可以表达出来呢。
我还是一个非常需要表达自己想法的人,而且当我勇敢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我想我获得的认可是多于不认可的,但是不要被这种认可冲昏头脑。这种认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其实什么都不意味,也什么都不该意味。没有必要为了获得这种认可而表达,因为这种认可本身就是一种他人不该有的期望,这就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了。认可也是一种期望,如果你为了迎合他人对你的期望而表达自己,那么也是没有做好”课题分离“的表现。我们不能只把课题分离当成逃避”负反馈“的借口,忽略了”正反馈“也是应被分离的部分。哪怕是能给你带来正反馈的”他人课题“,也要明确这是”他人课题“,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点。我好像对课题分离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了。
想到这里再回过头再看看书,这就像书中的观点一样,自由就是不再寻求认可、我们并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而活着,正是为了达到这两个目的才有了课题分离的主张,这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果是通过滥用课题分离过滤负面反馈,以此增强认可感,或者滥用课题分离把满足别人期待的行为正当化,恐怕这才是最大的人生谎言吧。
看来书还是得反复读,不要抓住一个看似正确的观点就往上套,用法不对适得其反。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呢…